“艺术学理论”概念的出现，是缘于2011年艺术学升格为学科门类之后所设置的一级学科的命名。十多年来，艺术学理论学科可说是艺术学升格为学科门类后发展最快的学科，其标志是建构起了基本完善的学科体系、学术体系和话语体系。尤其是学术体系明确了基础理论、交叉理论、应用理论和分支理论（门类专业理论，以下从略）的研究范畴和范式，极大地促进和提升了对艺术学综合研究的力度，进一步明晰了艺术学理论研究中的个性与共性的辨识度，并将其共性归纳出完整的学理逻辑，以解释艺术的性质与特点、艺术的发生与发展、艺术的功能与作用，且被纳入整个人文社会科学的研究轨道，使之作为人文学科发展方向的显示度越来越高。应该说，艺术学理论不仅在人文社科体系中具有重要的学科地位，而且在当代文化艺术领域，乃至艺科结合中也始终扮演着理论与实践互为应用的重要角色，发挥着不可替代的功能作用。因此，探讨艺术学理论的话题仍然有着发展的重要性和必要性。

其一，艺术学理论的构成基础，毋庸置疑是来源于各艺术门类史论评管传（史论评及艺术管理和艺术传播，以下从略）所关注的艺术世界，其自身就有着自足与自律的艺术体系，能够独立于其他学科而存在，并创造学术与审美体验。然而，构建具有中国特色的艺术学理论学科、学术和话语系统仍需深入探究。其二，艺术学理论虽在百余年发展基础上，尤其是近十余年取得了学科独立发展，但仍面临着关键问题，如二级学科和三级学科的设定及贯穿发展问题。过去，艺术学作为二级学科栖身于“文学”门类之中，发展空间受限。就是说，从整个学科结构关系上看，如何给予学科更为科学、合理的定位，确实是在2011年艺术学升格为学科门类之后方才获得的重要推进（见表1、表2）。其三，由于传统学科的结构认识惯性和历史观念的局限，艺术学理论作为学科设立及学术研究的独立地位始终遭受质疑，其学科导向与基础研究方向的特性显示度未达理想状态。作为新兴一级学科，艺术学理论与其他四个一级学科（音乐与舞蹈学、戏剧与影视学、美术学和设计学）的关系及其对整个门类学科结构的深层次影响尚需进一步论证。

表1：2022年之前的艺术学学科目录一览表

表2：2022年调整后的艺术学学科设置一览表

综上三点，可以印证的是2022年新版《研究生教育学科专业目录》（以下简称“新版学科专业目录”）对艺术学学科门类中的一级学科所作的重大调整，即实现“五合一”的学科归并。但接下来的问题是，如何进一步凸显其核心价值，这就需要结合新版学科专业目录进行深入比较研究，从而在守正创新意识下做到再阐释与再认识。

一、新版学科专业目录艺术学学科的再阐释

提出对新版学科专业目录艺术学学科的再阐释，起因就在于需要对艺术学学科体系有一个持续贯穿的再认识，使我们对新版学科专业目录中的艺术学学科历史有一个完整的理解，即对学科的研究对象保持有延续性、传承性和发展性的整体认识，并在新的认识、新的评价和新的定位条件下，给予新设置的艺术学学科更加充分的学理认定。自然，我们应当清醒地认识到，新版学科专业目录中的艺术学学科，在“五合一”调整中虽获得了保留而成为艺术学学科门类唯一的学术学位，艺术学一级学科脱胎于艺术学理论学科，需在学科建设指导思想下形成共识，明确范畴、范式、学术、话语及方法的认识。同时，需从人文、社会学科及技术等跨学科中汲取营养，充实学科内涵与外延，搭建起更高的学术平台，形成强劲学术动力与广阔研究空间。然而，艺术学界对此认知差异较大，未能很好地形成共识，这里不妨举证三例说明之。

例一，近期在评阅艺术学相关基金申报项目及评阅教育部抽查的博硕士学位论文，包括高水平学术期刊盲审论文时，发现有同行同学对艺术学理论及学科的认识，仍然停留在2011年前后学科升格过程中争辩不断且已被证实是偏见的认识。如误以为艺术学理论就是放大版的形而上艺术概论，没有太多的实质性问题可作持续而深入的研究，且不像门类艺术学那样，依据史论结合自下而上作推进式探究，因而缺乏根基支撑；或对新版学科专业目录中艺术学一级学科的归并认识不清，误将艺术门类的理论与实践简单罗列，模糊了学术研究与创新实践的界限；甚至有学界同行不无感慨地说，执行了十余年的艺术学理论学科终于取消了，十余年前的质疑终于生效了，这叫作“拨乱反正”！因此，过往偏见固守质疑“艺术学理论”学科真伪性的认识，冷饭热炒重又回炉，旧认识旧问题重又泛起，艺术学理论作为学科真实性存在疑问，又变成所谓的“新问题”等等。

例二，对应调整新版学科专业目录艺术学一级学科，特别强调其调整的要点是将“艺术理论”作为必设的学科方向，这是明确认定“艺术学理论”作为基础学科发展的延续性。国务院学位委员会办公室负责人就新版研究生教育学科专业目录和目录管理办法答记者问时回答道：“根据艺术类人才培养的特点，重点对艺术学门类下一级学科及专业学位类别设置进行了调整优化，在原有艺术学理论一级学科基础上，设置了艺术学一级学科，包含艺术学理论及相关专门艺术的历史、理论和评论研究。”这里的重点就是凸显“艺术学理论”的基础特性。然而，在调整及新增博士学位点申报过程中，不少培养单位对原“艺术学理论”一级学科的延续性理解不足，尤其是对“艺术理论”学科方向的建设重视不够，往往将其作为形式上的必设项，重点仍放在本单位现有艺术门类学科或专业条件上。这导致艺术理论与门类艺术学的学科方向设置比例失衡，甚至出现一比十几的情况，严重削弱了艺术理论作为学科支撑的主导地位。因此，针对上述问题，亟须对艺术学理论进行再阐释与再认识，以强化其学科地位与研究价值。

例三，在新一轮一流学科建设中，艺术学作为唯一学科点评估与评审，如何保障取得政策预期效果的要点，需要遵循学科建设内在规律以及更新学科建设理念，平衡和妥善处理学科建设与评估、学科导向与发展的关系，强化学科建设的反哺与造血以及服务社会功能，科学规划学科布局和学科内涵与外延调整，注重学科的内涵式发展，构建既符合国际惯例，又彰显中国特色和实际需求的学科建设评价标准和评价指标体系，真正做到增强质量意识、推动学科教育高质量发展，是“十五五”期间国家高等教育的重要发展战略。

依据国务院学位办和教育部发布新版学科专业目录时新闻发言人的解释，新设置的艺术学一级学科，曾持续修订了近两年时间，突出在尊重人才培养规律和学科发展趋势的基础上，遵照“稳中求进”的总基调，在“艺术学”学术型专业归类上作出调整。依此，对于新版学科专业目录可从三方面予以深入解读：

其一，明确新版学科专业目录“艺术学”，乃是艺术学在中国发展百年的一脉相承的学统延续。这里，需要强调的是艺术学自20世纪初由域外传入，经过百余年的接受、孕育、整合、发展和传播旅程，已经形成了中国自有的学科和学术自觉，尤其是以学科发展为依托，基本完成了学科体系、学术体系和话语体系（包括知识生产和知识应用体系）的基本架构。特别是2011年升格为学科门类后，艺术学理论学科获得独立发展空间。由此，解答其发展关系需认同百年学统，这是守正创新的基础。

而面对未来学科和学术发展的主题，自然离不开习近平总书记提出的要加快建构有中国特色哲学社会科学体系，艺术学自不例外，这是我们领悟党和国家对整个人文社科学界的信任和殷切希冀，“这就是出题”。习近平总书记强调构建中国哲学社会科学，归根到底就是构建中国自主知识体系，“这是破题”。如是，在艺术学领域里建构具有中国自主知识体系的艺术学学科与学术共识势在必行。比如，过往存在的单纯传播西方艺术理论范式的做法需要重新审视，文明互鉴中需要凸显中国视角、特色和分量。应当说，建构具有中国特色的艺术学话语体系任重道远，需以“三大体系”建设为引领，推动基础理论、交叉理论、应用理论和分支理论研究的深化。以促进学科中国化自信心的高质量发展，实现从艺术理论到艺术实践得到切实推进，以此探索出一条有中国特色的艺术学“三大体系”建设与发展之路。进言之，新版学科专业目录虽压缩了艺术门类史论研究的分设范围，但并未影响艺术学整体与分支学科的研究进程。事实上，学术研究历来就不完全依附于学科专业目录，艺术学在“潜学科”阶段已有成果，2011年后设立的艺术学理论学科有着十余年的积累，理论研究和学科建设应继续发扬光大。

其二，新版学科专业目录“艺术学”对学科和学术的推动作用显著，但需厘清“一般艺术学”与“特殊艺术学”的研究层级问题。艺术学理论研究的内涵与外延、研究的着力点与分类及学科定位等问题已讨论了十多年，仍有较大模糊性与不确定性。焦点在于“一般艺术学”与“特殊艺术学”的认识之争，成为艺术学理论研究领域的热点话题。这两类理论认知代表着不同研究方向，实则殊途同归。可以说十余年来，艺术学理论学科发展中“一般”与“个别”的争执为一大焦点，如涉及艺术史学领域“公共阐释”的认知问题，常常被否认，导致研究转向门类艺术史。新版学科专业目录调整后，需特别关注这一问题。解决此问题需厘清“一般艺术学”与“特殊艺术学”的含义：前者关注艺术的本质、功能、价值及普遍规律，建立跨文化、跨时代的理论框架；后者聚焦具体艺术形式、风格、流派或时期，深入研究其历史、特点及艺术家、作品等具体问题。两者相辅相成，构成艺术学研究的完整性。至于强调再认识“一般艺术学”与“特殊艺术学”，则需明确区分其研究视角与方法，一般艺术学追求理论的普遍性与抽象性，特殊艺术学则聚焦具体实例的分析与描述。新版学科专业目录“艺术学”的称谓不必纠结，关键在于厘清艺术学理论学科十余年发展积累的四大板块，即基础理论、交叉理论、应用理论和分支理论研究的贡献度，明确四大板块共识是学科发展的关键支撑。

其三，新版学科专业目录“艺术学”既是一种回归，也是新文科建设的学科重塑。教育部发言人强调，此次调整是在原艺术学理论学科基础上的融合，将五大门类一级学科归并为新的“艺术学”学科（代码1301），并特别说明其包含音乐、舞蹈、戏剧、影视、美术、设计等历史与理论研究。值得注意的是，“1301”代码原为“艺术学理论”学科代码，而“含”字表明主体结构之外的包容关系。因此，新版“艺术学”的主体结构明确为艺术理论，其他特殊艺术学研究领域则被包容其中。这一调整可视为回归百余年历史中学界认同的“艺术学”，即“一般艺术学”与“特殊艺术学”的互融互通。同时，这也是新时代背景下，尤其是新文科建设中的学科重塑，遵循“稳中求进”与“交叉融合”的总基调。依此，艺术学学科建设必将走上新的台阶，开辟更大的研究领域，提升更新的学术高度。

其四，针对新一轮“双一流”学科建设目标，教育部领导近年来走访多所高校推进“双一流”学科建设调研，提出要优化完善“双一流”建设高校与学科考核评价及遴选标准的建议。强调学科交叉融合、学科反哺和造血及学科建设的服务功能。要求在评价过程中更多体现高校及学科的贡献度，尤其是学科交叉给予社会发展的贡献度，适度淡化外部量化数据，并研究制定反映地方高校学科建设成长性的特殊评价指标体系。自然，“双一流”建设目标也更进一步明确，即“双一流”建设是一个长期的发展过程，其评价体系需要适应特定阶段的建设特点。评价体系的构建不仅要考虑“绝对绩效值”，还要考虑高校及学科的“成长性”和“贡献度”。未来的评价体系，将更加注重高校及学科群的实际贡献、成长潜力以及特色优势。同时，也指出学科发展大综合的导向，故而学科评价多元化，以更好地反映高等教育的质量和特色。如是说来，关键在于优化学科专业结构，明确“高校要优化学科布局，构建协调可持续发展的学科体系。立足学校办学定位和学科发展规律，打破传统学科之间的壁垒，以‘双一流’建设学科为核心，以优势特色学科为主体，以相关学科为支撑，整合相关传统学科资源，促进基础学科、应用学科交叉融合，在前沿和交叉学科领域培植新的学科生长点”。事实上，高校在积极围绕“双一流”开展学科布局调整优化，关键就在于学科建设方面要取得突破。2022年新版学科专业目录中的艺术学调整同样是明确学科大综合的导向，但这种大综合绝不是大拼盘，而是在内涵与外延建设方面有实质性建构。诸如，一方面基础理论和交叉理论建设有针对性的融合发展，能够形成新的理论研究的突破点，起到学科发展的引领作用；另一方面应用理论研究突破学科壁垒，真正将学科建设与实际需求，尤其是与国家文化艺术以及文旅开发战略有机结合，从而培养适应现代社会文化艺术发展需求的优秀人才；再一方面分支理论则应体现支撑国家文化艺术高峰学科建设的需要，突出学科建设专业团队的师资队伍和建设项目的优势，构成一流人才队伍和国家级文化艺术引领效应，至关重要地体现在“大师+团队+平台”的高水平学科创新建设格局。

进言之，要实现新一轮“双一流”建设目标，重点即在打造高质量学科体系，学科发展应以引进高层次师资、培养创新型人才、产出重大成果、服务社会需求为导向，通过提升内在质量增强学科竞争力。在学科规划方面则要突出特色领域、保持传统优势、牢铸学科基础，并建立差异化学科分类与评价体系。因此，新学科专业目录调整对艺术学学科产生了“幂数效应”，在原有界域基础上扩大并提升了研究范围。艺术学基础理论、交叉理论、应用理论和分支理论板块得到“”的拓展，涵盖特殊艺术学及文史哲艺的大综合研究。新版学科专业目录“艺术学”旨在集中和提高学术型研究生培养，尤其重视交叉理论和应用理论研究。

同时，多学科交叉也体现了学术规范之提升，充分发挥知识重构和集体智慧的优势。如在艺术传播、戏剧影视、设计、文化艺术管理与产业等领域，人文与科技的交叉尤为显著，形成理论与实践融合发展的新范式。技术元素的融合虽以科技成果呈现，但实则依赖人文思想的新观念支撑，为新兴艺术产业带来巨大影响。由此可言，学科专业之间的交叉融合已然是当代人文艺术学科发展的重要趋势，需要探寻学科交叉规律，找寻学科交叉接点，提升对学科发展及学术提升结构性、规律性的整合认识是极为关键的环节。